几回魂梦与君同
隼视角
东突厥与青阳部是死敌。
阿诗勒隼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时，他刚满八岁。彼时青阳部与东突厥正值一场大战，族里的勇士都去了前线，营地里只剩下些妇孺和小孩。
他到现在都还记得，那天是一个大晴天，明亮的太阳挂在天边。马蹄声从远处传来，漆黑的甲胄闯进来，带着一把把长刀。挥舞间，便是一大片刺眼的红，那刚砍下的头颅还带着热气，就这么落到草地上，鲜血染红了一片又一片。
他躲在床底下，眼睁睁看着一个个熟悉的人死在他面前，几步外的血泊里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就躺在那儿，一双眼大睁着，死死地盯着他。
从那以后，那双裹挟着怨毒、恐惧和不甘的眼，就时常出现在他梦里，连带着那一柄刀口处还滴着血的大刀。
直到他十一岁那年，他提着刀，砍下对面高大男人的头颅。那沾满鲜血的圆球滚到他面前。
原来青阳人死的时候，眼睛里也是恐惧。
阿诗勒隼久违地笑了起来。
旧日的持刀人如今也不过是俎上鱼肉。
他握紧了刀，冲进前方厮杀的人群中。
手起刀落。
这把刀陪了他五年，这五年里，他用这把刀杀了无数人。
他踩着敌人的尸骨，成了东突厥声名赫赫的鹰师特勤。
族里有人戏称他是东突厥的“战神”。
可是战神也是会疼的啊。
他自嘲地笑了笑，可笑他意识到这件事还是因为他的敌人。
吕归尘。
或许他应该叫他吕归尘·阿苏勒·帕苏尔。
青阳大君。
他与吕归尘的初见他早已不记得了，那是很多年以前了。
那个时候他还在东陆，有着一个东陆人的名字。
秦准，他记得很清楚，因为有一个人叫他的名字叫得很好听。
彼时他受大可汗的命令，阻止青阳与下唐的结盟。
东陆很大，可能同时有数万人走在街上。可他总能遇见那个人。
那个瘦瘦弱弱，说话总带着些病弱气的，叫做吕归尘的人。
他觉得这可能就是东陆人常说的缘分吧。
他和他一定是极有缘分的。
他每次看见他，脑海里便会不自觉蹦出这句话，心里不知名的泡泡咕嘟咕嘟地冒上来，溢满整颗心。
那个叫吕归尘的人有时候会带朋友来见他，羽然和姬野，是很独特的名字。
他们一起嬉笑，一起打闹，有时，他路过酒馆，还能看见他们几个在里面听戏。
那个叫羽然的女子有时候会带上面具，在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些什么。他们就在戏台下看着她，不时捧场地鼓掌。
每当这个时候，他心里的泡泡便会变得酸酸涩涩的。
他不喜欢这种感觉。
他是东突厥最锋利的刀，最准的箭。
可他只要看着他，有时候甚至觉得留在东陆也是很好的。
只可惜。
只可惜到最后，他和他都没能留在东陆。
阿诗勒隼皱了皱眉，想把脑海中那个人的模样赶出去。可越想，那个人的模样就越清晰。
明日，明日之后，一切便有了定数，
或胜或败，或生或死，一切都在明日一战之间。
他闭上眼，任由倦意席卷而来，几回魂梦与君同，他想。
或许这次，我能将很多年前，与他没喝完的那顿酒喝完。
评论(1)